勾芺平静的从京都街巷中走来,三万苍甲一齐分开一条道来,任由勾芺走了过去。
路过陈黎的时候,这个冷面以对众臣的将领倒是缓了缓神色,行了一礼,道:“见过勾仲司。”
勾芺点点头,走向关了一半的宫门,禁军齐齐让开,露出一条直达众臣的长道,勾芺倒是没有再走过去,只是在宫门处,平静的看着左丞,伸出一只手。
勾芺想要什么,左丞自然清楚,只是却还是想要尝试一下,犹豫少许道:“镇妖司按理不应插手朝野。”
“锵!”勾芺一把拔出插在门口石板上的斩妖刀。
左丞略一沉默,将怀里的玉玺丢向勾芺。
勾芺接过玉玺,深深的看了一眼左丞,却是没有再提陛下遗旨之事,看向众人平静的说道:“今日之事,到此为止,玉玺暂由镇妖司保管,何日新帝即位,玉玺何时归还宫中。”
一众大臣都是没有说话,只有左丞闷闷的说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勾芺看了他一眼,又回头看向陈黎所领三万戍守军,缓缓说道:“你们呢?”
陈黎稍稍沉默,亦是没有反对,行过一礼,正色道:“还请镇妖司肃清朝野,莫让奸臣贼子逆乱朝政。”
勾芺提着玉玺径直离开,平静的说道:“肃清朝野,那是你们的事,我镇妖司不管。”
场间一片沉默。
陈黎再度看了一眼左丞,带着戍守军离开宫门。
左丞只当没有看见,只是看着勾芺离开的身影,心道若是不管,又何必来这宫前吓人?
众臣中有一资历尚浅的臣子,看向左丞说道:“为何您不肯将玉玺交给戍守军,却交给镇妖司?”
左丞回头看了他一眼,知晓此人去年才始从外地上调入回京,看着勾芺离开的身影,说道:“因为戍守军有可能入宫将我们全部杀死。”
“那镇妖司?”
左丞淡淡的说道:“倘若不交,勾芺一定会将我们全部杀死。”
其实还有一个原因,戍守军要的是陛下遗旨,而勾芺只要了玉玺走。
言罢,带着亲近的数臣走出宫去。
那人有些不甚明白,想要再去问其他大臣,却都只是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含糊答案。
勾芺将玉玺藏在怀里,平静的走过京都长街,先前因为宫门处剑拔弩张之势,人们都是匆匆躲回家中,生怕殃及于己,是以此时街上倒是有些寂静,满街大雨,不知何时止息。
沿着空荡荡的长街一路走去,便到了柳河边,司主站在昨晚的桥上,抱着一个茶壶,静静的看着柳河。
勾芺走上去,将怀里玉玺递给司主。
司主放下茶壶接过玉玺,看着上面的饰纹,叹息了一声。
二人静静的看了少许柳河雨水,从桥边便缓缓走来一人。
陈黎苍甲未卸,淋着雨水一路走上小桥,站在司主身后行了一礼道:“副将陈黎,参见明将。”
二十年前陛下亲领诛妖军,陈黎只是副将,主将则是如今的司主明天心,是以才会有此称谓。
司主转身看着陈黎,感慨了一声道:“原来真的是二十年了。”
陈黎微微低头,没有说话。
司主只是想起一些物是人非,感慨了一句,便说起正事。
“数日前陛下要你们入京,可曾嘱托过什么?”
陈黎拱手答道:“陛下只是让戍守军依照遗旨行事,并未透露是为何事。”
司主看向勾芺,勾芺沉默少许,说道:“昨日陛下亦是未曾提及此事。”
司主并未怀疑勾芺,回头看着柳河水,无奈的笑道:“你倒是走的干脆,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会像你一般一言不发便乘舟自去冥河?”
说着,司主有些伤感,叹了口气,回头看着陈黎说道:“戍守军暂不出京,留京待命。”
“是。”陈黎拱手应道,却又看着司主问道,“那左丞那边如何处理?”
司主摩挲着手中玉玺,平静的说道:“玉玺在镇妖司手里,他们要闹,便由他们闹,我倒想看看,陛下不管朝政这些日子,他们藏了些什么手段。”
陈黎这才清楚司主的想法,京都如今早已乱了起来,不如任由左丞右相两脉互相闹下去,彼此实力消耗殆尽,届时新帝即位,也不必在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浪费时间。
于是淋着雨水再度匆匆离开。
司主看了手中玉玺许久,又重新将它丢回给勾芺。
勾芺拿着玉玺,有些不明白司主的意思。
“你拿着吧,陛下是你送走的,自然要由你迎接新帝即位。”
勾芺看着手中玉玺,沉默下来,忽而又觉得有些可笑。
原来朝上那些大臣争来争去,不过是一场儿戏。
“到时候会是谁即位?”
勾芺看着司主问道。
司主重新捧起茶壶,一副天下之事关我屁事的姿态,毫不在意的说道:“陛下既然昨晚没有告诉你,那我又从何得知?”
勾芺看着手中玉玺,心道原来是太子啊。
司主继续叹着气,说道:“我只是帮他守天下而已,以后你要帮谁守天下,你可以自己选择。”
勾芺将手中玉玺放在桥沿之上,往下便是柳河,若是朝中大臣看见,免不得一阵心惊胆战。勾芺与司主都只是平静的看着那块拥有它便等于拥有天下的石头。
“我不想帮谁守天下,我的天下早已在秋水亡尽。”勾芺拔出斩妖刀,插在一旁,平静的说道:“这个天下,谁拿到就是谁的。”
司主看着勾芺的神色,认真的看了许久,勾芺神情平静,一如两旁白墙一般平静。
许久,司主终于放声笑了出来,看着勾芺说道:“你小子。”
你小子什么?
真他娘的是个天才?
还是你小子真就这么放了?
司主没有说清楚,只是大笑着,像是年轻了数十岁,回到当初放浪不羁走天涯的日子。
笑着笑着,司主眼角便有几滴老泪淌下。
“天下有什么好的,谁要拿谁就拿去。”
勾芺看着司主仰面大笑,忽而明白,原来守了这么多年天下,唯一没有说累的,只是陛下而已。
活在这样一个时代,或者说活在哪一个时代,人不会累?
“天下我不管了,镇妖司我也不管了,勾芺,以后人间风雨,你说了算。”司主仰头喝了一大口茶,犹如饮酒,无比尽兴,而后拂袖离去。
勾芺看着司主离开的身影,又回头看着那柄刀和桥上玉玺,心道,人间风雨若是我说了算,妖族又何必深藏幽黄山脉,人间风雨,只有人间说了才算。
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小桥。
玉玺淋在雨中,一旁插着一柄寒意森森的长刀。
无人敢动。